原来,下首两侧都是镇上的其他官员,那日的文书也在,此刻正在和其中一个舞女打情骂俏呢。
其中一人道:“大老爷,那送去的米面粮油和银子怎么办?那银子可不是小数目。”
那镇吏笑道:“这还不简单,明天叫两个人,就以拖欠国家税赋的理由拿回来不就行了。一个老婆子,一个小瞎子,能成什么气候!”
那人淫笑道:“听说那黄家的小瞎子长的很是水灵,要不要一并带过来?”
镇吏听到漂亮姑娘就安耐不住自己,色眯眯道,“真有此事?”
那人使劲点头。
“好,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,先带到我这里来,我先看看。”
窗外,吴修和韩东来听得真切,韩东来咬牙道:“妈的,老子真想上去一剑一个!这些狗杂种!”
两人竭力压制自己的愤怒,大约一个时辰后,宴席才缓缓谢幕,人们倒的倒,吐的吐,一个个歪二八斜的被带来的仆人扶着甚至背着出了院门。现在屋内只剩下两个人,一个舞女,一个镇吏。相必一会儿他们就要鱼水之欢了。
人都走后,韩东来和吴修这才推门而入,那镇吏和舞女正在那高坐上卿卿我我,听到有人进来,就道:“怎么。还有事?”
没人说话。
那镇吏推开舞女正要开骂,揉了揉眼睛,然后定在了当场。
韩东来道:“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?有点想不明白?”
那镇吏愣愣点头。
吴修指了指那个舞女,“你,去后堂,不管发生了什么,别出来。”
韩东来道:“看你喝得有点多,我们先给你醒醒酒。”
舞女躲在后堂,双手交叉搭在肩膀,她只穿了薄纱。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,浑身颤抖不停,然后就听到大堂之上杀猪般的惨叫。
这些年千方镇的老百姓对镇吏那是敢怒不敢言,常常在背后骂他是猪,不过今晚他倒真成了猪,而且像是火烤过的猪。
吴修和韩东来没有吝啬自己的拳头,好好的招呼了镇吏一顿。
可镇吏没有死,只是也跟死差不多了。
第二天清晨,在镇上最大的广场之上,有个胖子,不,应该有个满脸红肿的胖子,也不对,应该是有个衣不遮体满脸红肿奄奄一息的胖子,被绑着,坐在广场之上,他应该很冷,一直哆嗦不停。
这好像是千方镇几百年来最大的新闻了,人们一传十,十传百,开始向广场聚集。似乎来了镇上的所有人,广场被围的水泄不通,但大多都不敢上前,只有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孩蹦蹦跳跳的上前,仔细端详着眼神呆板,嘴巴微张,留着口水的镇吏。
下午,似乎是有闲着没事的人去乡下报了信,整个小镇都被人群塞满。在人群之中,吴修和韩东来似乎看到了黄家村的村民。
人们开始是禁声,只是窃窃私语,后来胆大的就开始大声说话,接着整个广场上笑声,喊声此起彼伏,实打实像是庙会。有些对镇吏恨之入骨的村民开始对他扔烂掉的菜,甚至还有人向他扔大粪,就这样,不到一个时辰,镇吏就被淹没在一堆垃圾之中。
昨夜与镇吏喝酒的几个官员也在人群之中,他们默默观察,还想着找个机会救下镇吏,可是被几个眼尖的老百姓认了出来,便都没有轻举妄动,只好慢慢的退到了人群之后,悄悄的回了家。吴修和韩东来悄悄的跟着那个文书回家。文书开门之际,吴修和韩东来跃上墙头,躲在了院子的角落,那文书先是洗手洗脸,然后去香桌上点燃了三支香,虔诚拜道: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,以后我绝对再不会做坏事,明天,不,下午我就把贪老百姓的钱还回去。”
是个没有坏到骨子的人,吴修和韩东就坐在他的院子里。
文书的家不大,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简陋,不过家具倒是非常齐全。那文书拜完了菩萨,转身就看到了吴修和韩东坐在院子,给他吓了一大跳,不过随即就迎了上来,“两位将军,请里边奉茶。”
倒是个察言观色,临危不乱的人。
吴修和韩东来对视一眼,起身走进了屋子,文书亲自泡茶,亲自递了过来,吴修问:“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吗?”
那文书故意坐在了末席,恭敬道:“知道的知道的。”
吴修道:“说说看。”
“从今天起,我开始统计这些年镇上所有不平事。包括有没有多收的粮食,多收的税,没有解决的冤情,没有办的案子。”文书回道。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,将多征的税,贪污的钱都还回去,处理不公的冤情,没有办的案子,都按照大魏律法去办。”
“嗯,可以。但是你还忘了一件事。”
“请示下。”
“估计这会儿,那个镇吏是死了,你还要准备一口棺材。”
“当然,当然。我这就去办。”
韩东来起身问道:“你知道那个镇吏是怎么死的吗?”
文书也起身,思量道:“法不责众,我就说是整个千方镇百姓打死的。”
吴修却道:“不对,他是贪死的。”
文书低头道:“受教了。”
吴修和韩东来正要走出大门,吴修回头道:“还是那句话,我们都很闲,随时会回来找你的。记住,以后做官,要做个好官。”
文书恭敬抱拳,“一定会的。”
吴修和韩东来走后,文书就再也不能站立了,跌倒在了地上,脸上的汗珠唰唰往下落,脸色苍白,嘴唇发干,挣扎着起身想去洗脸,可是这一路走,就从裤裆里流出了发黄的液体。
太阳下山,人们渐渐散去,有几个好事的上去查看,最终是死了。于是在今天的夜晚,千方镇如过年一般的热闹,家家门户大开,甚至有些人点起了炮仗烟花,有些人敲锣打鼓。
镇吏的死,对于千方镇所有人来说都是好消息。
天黑之后,吴修和韩东来骑马返程。昨夜就没有回家,估计回去后少不了冬梅的责问。在出镇的路上,朱小魁骑着一头小毛驴赶来,屁颠屁颠的跟在两骑之后,朱小魁问道:“你们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?”
韩东来点头,“当然是对的。”
“说说看。”
韩东来一个白眼,心说你又不是我老大,怎么也学会了他的口头禅,他回道:“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,杀了一个贪官污吏,造福一方百姓啊。”
朱小魁认真点点头,“可是我认为做的还不够好,你想啊,你们是山下人,就要遵守山下的规矩,你们应该去上级报官,搜集证据,按照律法办事。”
吴修道:“那样很麻烦,万一他的上级与他有勾结呢?”
朱小魁不假思索道:“那就找更上一级。”
吴修笑道:“按照你的说法,我们可以说上一夜。”
朱小魁憋了憋嘴,“不,你说的都是可能,而我说的是正确的做法。不一样的。”
韩东来有些不耐烦,“什么山下的规矩,什么乱七八糟的,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江湖绿林好汉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!满意了吧?”
朱小魁朗声笑道,“满意满意,那就祝二位大侠早日威名远播,做那为国为民的大侠!”
吴修抱了抱拳,“拖你的福,朱小仙师!”
朱小魁问道:“什么时候去我家?”
吴修思量着,“今夜就不去了,要不过几天吧,我们回去还有一些活要做。”
朱小魁笑道:“好,那我等你们。”
朱小魁离开,二人继续赶路,到了家,已经有些晚了,不过冬梅依旧是留有饭菜,晚饭,二人吃的很饱,酒也喝了很多。黄母早早的睡了,只有三人坐在院子里数星星,马上又到了十五,吴修准备在过了十五以后就离开,然后一路往北,先去流霞郡,再去许都。
皓月当空,繁星璀璨。吴修和韩东来心情都很不错,于是便哼起了军中小调:
梨花落,梨花开,
梨花开又落,
都说梨花香,都说梨儿甜,都说人间沧海和桑田。
前人往,后人去,
人儿去又往,
都说情难断,都说恨难长,都说人间相思不能忘。
冬梅忽然问道:“我爹爹与你们是兄弟关系,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们叔叔?”
吴修道:“这个就不一定了,我们与你爹爹是兄弟,那是在军中。其实他的年龄我们叫他叔叔也不为过,要是愿意的话,你就叫我们吴大哥,韩大哥。”
冬梅眨了眨在夜间格外明亮的眼睛,笑道:“两位哥哥是否婚娶?”
吴修道:“都没有。”
“哦。”冬梅便不再说话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吴修和韩东来开始干活。经过吴修的建议,干脆撤了那些不太结实的竹子栅栏,将院子修出一个院墙,不要太高,半人高就行。于是说干就干,和泥,夯土,整整花去了两天的时间。老夫人就清闲的多了,她托人去镇上买了一些做鞋子的布料,准备给吴修和韩东来一人做一双千层底布鞋。如今日子好过了,老夫人说从今年开始便不再种田种庄稼,只在院子角落划出一块地方种一点应季节的蔬菜,其余的就都去镇上买。
几天过去,两人也忙的差不多了,开始收尾。这日午后,两人要赶去镇上,一是拜访朱先生,二是多买些米面粮油储存起来。办完了这两件事,吴修就要离开黄家村,至于韩东来他说要多待些日子,用他自己的话说,他要和冬梅增进增进感情。
两人骑马,缓缓而行。天气越来越暖和了,春天将至,万物复苏。
骑行于这广阔的山间田野,真是让人心旷神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