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谢嘉芙和傅云暖行动不便,吃罢早饭,傅深去巷子口叫了三辆黄包车,载着四人前往学校。
一路畅通无阻,直到行至离京州大学仅一墙之隔的浦江大道,黄包车司机停下步子,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,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队伍,犯了难。
“拒绝复辟帝制、还我自由平等!”
无处身穿白色长袍的学生们迈着整齐的步子,如雄鹰般从校门口蜂拥而出,他们手中拉着横幅,表情庄严肃穆,挥舞着鲜红的旗帜,慷慨激昂地高喊着——
“打倒杨贼,还我民主!”
“人人平等,誓死维护主权!”
……
昂扬的口号一声比一声激烈,无数或雄壮、或沙哑、或尖利、或温柔的声音糅杂在一起,好似万千利箭,争先恐后、义无反顾地钻入人的脑中,震的人心中激荡,久久无法平息。
比如谢嘉芙,听到声音后,她呼吸微窒,心跳如鼓点一般,在胸腔内咚咚咚地急促搏动,昳丽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几丝似激动似好奇的神情。
示威游行,她听爷爷讲过,从书里、电视中看到过,却从未亲眼见过。
急忙探出头,扒着黄包车车架仰着脖子朝前望,却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和一双双高举的手。
原本宽敞繁华的街道已经堆满了人,可京州大学校门口,学生们还在不断涌出,人头攒动、车马辐辏,除却大步往前的学生队伍,其余人、车、马夹在其中,寸步难行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傅云暖轻声询问,不明白为什么一觉起来整个世界都变了。
“还能怎么回事,昨天半夜杨良铮在江州宣布称帝,这些学生们不乐意,抗议呗。”黄包车司机轻叹口气,被风吹日晒锤炼到粗糙、黑里透红的脸上满是无奈,还隐隐带着点怨气。
怨这些自小锦衣玉食、不知人间疾苦的学生们放着好好的学不上,每天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游行,妨碍他赚钱养家。
今天若是再赚不到钱,家里就断粮了。
可怜他家中还有个尚未出月子的媳妇和嗷嗷待哺的乳娃娃。
半夜称帝?
谢嘉芙攒眉蹙额,原书中杨良铮是在这月末,也就是5月30日这天称帝的,为何突然提前了?还改成了半夜。
剧情的变化,使谢嘉芙开始本能地不安,方才的兴奋如燃烧殆尽的纸屑,瞬间化为了灰烬。
江州离晋州只有几百公里,万一发生祸乱……谢嘉芙脸色刷地惨白,不敢再往下想。
不会的,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颈间的戒指,心中暗暗祈祷,希望阿爹和哥哥们看了她的电报后,能够听她劝诫,不会再像原书中一般,贸然北上讨伐。
傅云辞见她小脸苍白,嫣红的唇瓣咬的青白,心脏跟着一抽,泛起密密麻麻的痛,他很想抱抱她亲亲她,告诉她,别咬,我心疼,可他不敢。
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暗光,傅云辞抿唇,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,温声道:“宁叔来信说,你阿爹和哥哥们一直待在晋州,哪里也没去。”
“真的?什么时候?”
谢嘉芙立即追问,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谢家人有好好听她的话,没有参与任何地盘抢夺。
“昨天。”
“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。”少女语中溢出了浅浅的怨怼。
傅云辞笑了笑,薄唇轻启:“你昨日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
不堪回忆的情节再次涌入脑中,谢嘉芙雪白昳丽的小脸上浮起清浅的红晕,慌忙摆摆手,制止了傅云辞的答案。
方才还高高悬起的心,因为傅云辞的肯定,安稳落回了原处。
是啊,男女主,还有掌握谢家生死大权的男二都在她身边,没什么好怕的。
“他为什么选在半夜?”
傅云暖颦眉不解。
“这我可不清楚,”黄包车司机对谁当政,谁掌权没有半点兴趣,他只关心自己今天能不能再拉几趟车,多赚一点,遂耸耸肩无所谓地道:“可能这些大人物有自己的癖好吧。”
“不是,”江景怀摇摇头,语气冷漠听不出喜怒:“是有人给他算了一卦,说他八字太重,若在子时称帝,千秋万代永葆皇位。”
谢嘉芙:“……”
妈的,傻逼。
这理由荒谬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。
黄包车司机可有可无地点点头,踮脚四下张望了一番,见人群非但没退,反而越聚越多,不由不耐烦地道:“这群学生,有书不好好读,每天喊着这狗屁不通的口号,傻……”
身旁另一个黄包车司机见他越说越过分,忙拍了他一下,涨红着脸提醒他,车上这几位也是学生。
“呃,我,不是说你们。”
骂人的黄包车司机反应过来,尴尬地抹了把额角的汗。
“没事,”谢嘉芙笑了笑,在傅云辞的搀扶下,蹒跚又轻巧地自车上跃下,随后从斜挎的布包中掏出一枚银元放到他手中:“学校就在前面,我们走过去就行,辛苦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