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敬成正色:“实不相瞒,我和玉娘的确不舍杳杳,这些年也攒了些钱。”
泽县太远,她们不愿以后杳杳两地跑。
上京物价高,若要定居,只怕不够。不过把泽县这宅子和田地一卖,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。
“我有力气还有本事,不愁没法养家糊口。”
长住在顾家像什么事。
顾傅居:“是,我念着你和嫂子会不自在,也是那么同内子说的。”
他从袖子里取出地契,递过去,温声:“你也别和自家人客套,上京我们名下有好几处宅子。哪有让你们再买的道理?虞大哥就别推辞了,我特地瞧过,其中这座宅子离我们府邸路程最近,地段也好,日后孩子两处轮着住方便不说也舒坦。”
虞敬成刚要说不用。
可他又不是不会变通的人。
顾傅居想给,他收下就是。
较什么劲?
可没什么好拿人手软的。
他的,不就是杳杳的?
那买宅子的钱省下来,手头宽裕了,还给杳杳买首饰。
————
杳杳正趴在新来的首饰铺柜前看珠花。
左看右看,再用铜镜照照自个儿的小脸。
她叹了口气。
掌柜刚招待完前头的客人,这会儿走过来:“小客人可挑好了?”
杳杳很惆怅:“都配不上我。”
掌柜想说放屁,可一看杳杳身上穿的,头上戴的,的确比她铺子里的精致。
杳杳杏眼儿乌溜溜的,眼尾微微上挑,隐约可见将来的风华,她托着下巴:“别看了,不是你家铺子买的。”
掌柜:???
那你怎么不去那里买!
杳杳:“还不够明显吗?”
她一番苦心:“我在催你有些上进心啊。”
怎么和她一样。
杳杳:“你要是倒闭了,可怎么办啊。”
掌柜??
怎么还咒人呢!
掌柜:“可……可您又不买,对您有什么影响吗?”
杳杳:“有。”
掌柜:??
杳杳认真脸:“我就是爱瞎操心。”
也就在这时,外头传来一阵喧哗,依稀间还有哭喊声。
掌柜刚要追出去瞧瞧,只听咻一声,那小影儿蹿了出去。
“我不是!”
“大人,小的不是卫勤天,那是我堂兄。我叫卫慎,还没至征兵的年纪。”
只见衙门口,有个瘦弱的少年孤立无援的跪在登基入册的捕快跟前。
他也顾不得疼,一个劲的磕着头,磕出血来。
“大人,放过我吧。”
很快,他的耳朵,被刻薄的卫老太死死拧住。
“你胡说什么!”
“你这孩子为了不去打仗,怎敢连官也都骗?”
卫老太恨不得堵住了这小畜生的嘴!
她眼里只有大房。
卫慎要是不顶替大房乖孙征兵,勤天要是有个好歹,她可怎么活!
卫慎虽也是他的孙子,可手指都有长短呢。
何况卫慎向来嘴不甜,隔三差五为了受了气的爹娘和妹妹,同她顶嘴。
杳杳人小,费劲的扒开人群,看着那少年如狼崽子一样推开卫老太。
“我没胡说!”
他就像攥着救命稻草一般,死死拉住捕快的衣角。
“大人若不信,只管去打听。小的家住西临村,村子里的里正定能为小的作证。”
“闭嘴!”
卫家大房夫妻是一道来的,面色阴沉。
卫守财一把掐住卫慎的胳膊,到底是干体力活的,直接把卫慎提起来。
“你这小兔崽子,装什么惨?”
“你不是勤天是谁?你是我和你娘生的,还能有错?爹知道你心眼多,可怎么能说这种混账话?”
庄梅故作姿态,用袖子擦擦眼角。
“我知道你怨我和你爹没本事。可孩子,你也要体谅家里,家里穷,实在拿不出钱交役钱免除征兵。”
“你以后照顾好自个儿。爹娘也会日日惦记的。”
好一番慈母的做派。
“这孩子不懂事,让大人笑话了,路上过来买了些酒水,诸位分了吃,我这个当娘的还请你们多看顾看顾勤天一二。”
和酒水一道送过去的,还有一袋扁扁的荷包。
里头有十几枚铜板。
捕快只不动声色扫了眼卫慎,眼里起不了太多波澜,将荷包收下。
他没有追问,飞快将名册登记上,又居高临下看着卫慎,招呼身后的捕快。
“行了,身份没出错,快把人带进去。”
人群看热闹的,有指责卫慎的。
“真是不懂事!”
“爹娘养你那么大,不求你养老,可你也不能如此任性。”
“还推他阿奶,一看就是野惯了的。”
卫慎红着眼:“不是,我真的不是。”
可没人信他。
他无措又惶恐。
人群也有怀疑其中真假的。
这些年征兵里头门道可深得很,只要人数对上,官爷得了好处,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。
十几枚铜板是不多。
可若是上百,上千个卫慎呢?
这可是衙门,可没人敢说什么。
带刀捕快上前,直接把卫慎压着上了不远处停靠的简陋马车。
里面都是征兵的人。
每天都要来回往上面集中营送人。
他对车夫道:“满了,走吧。”
车夫应了一声,抽动缰绳。
杳杳眼尖看到捕快受贿,又看卫家几人得逞的丑恶嘴脸,哒哒哒正要跑过去。
可小身子才往前跑了几步,很快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。
杳杳腾了空,腿儿还在半空中蹬了两下。
她愕然回头,对上顾傅居含笑的眼。
顾傅居拨动着她腰间的玉佩:“还记得我吗?”
杳杳看看玉佩,又看看顾傅居。
玉娘时常在她面前提及。
——“我们杳杳命好,别人没的你得有,别人有的你得双份。故,杳杳有两个阿爹阿娘疼着。”
顾傅居身后的人将捕快通通拿下,前面的数十辆马车一并拦截。
顾傅居:“敢在征兵名册上弄虚作假便是欺君,是死罪!”
他吩咐:“去查。”
捕快嚣张惯了。
何况他们身后是知县。
大头可都是知县拿的。
“你是谁?泽县由得了你做主!”
也就是这是。
“阿郎!”
就见慧娘神色枯槁,匆匆跑来,脚底的鞋早就被磨破,身子摇摇晃晃,也不知这一路追来泽县有多艰辛。
看到她,卫家几人脸色都变了。
捕快被顾傅居的人控制住,卫慎从马车跳下来,跑向慧娘。
“阿娘!”
慧娘脸上没有血色,死死抱住儿子,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“娘来了,你别怕,娘在。”
她泪眼婆娑,哭到一半,倏然回头,向来软弱的人,恨声道。
“婆母支走守忠,让他去给别人干工,转头让我家阿郎代替大房长孙去送死?”
顾傅居见状:“此事会上报朝廷。”
他看了身后的严叔一眼。
严叔走向慧娘:“随我去录口供,若你说的无误,便能带着孩子回去。”
顾傅居正要厉声,又怕吓到了杳杳,语气改为冷淡:“让泽县县令滚出来见本官。”
说着,顾傅居把杳杳送到嘉善怀里。
“夫人抱抱她。”
嘉善紧张的不行。她整个人僵得像个木偶。手臂虚虚地环着,指尖都不敢碰那软乎乎一团。
尤其,杳杳干净的眼儿直溜溜看着她。
不敢用力,可又怕把她摔了。
顾傅居不曾撒手,实在是姑娘虽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团,可也九岁了。
他怕嘉善抱不住。
杳杳就很莫名其妙。
她觉得有点不舒服,小身子扭了扭。
最后似很无奈。
她抓住嘉善的一根手指,往自己身上带。
嘉善一惊,放低呼吸,由着那小手牵引,缓缓收紧了臂弯,见她抱了个满怀。
杳杳嗓音又软又脆的。
“会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