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宁薇发来的照片时,容汾站在球台旁边。
偏暗的灯光,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球台,以及斜立在球台旁边的球杆。
过去十几年如吃饭喝水一般熟悉的一切,现在却让他感觉陌生。
甚至手指尖一接触到球杆,眼前就会一片模糊,闪现出哥嫂在车祸中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情景。
他没办法握住球杆,更没办法直视球台上任何一颗台球。
容汾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垂在身侧的手却渐渐握紧了。
一个球手如果从此以后不能再拿起球杆,意味着什么……
享誉世界的高超球技,是亨廷顿·迪恩能够被包庇的根本原因。容汾如果想彻底摧毁他,又怎么能握不住球杆。
深吸了一口气,容汾上前一步,用力握住了球杆。
他的手指冰冷僵硬,对曾经堪称并肩作战的球杆从内而外的排斥。
忽略掉这一系列心理的极端反应,容汾握着球杆回头看向球台,寻找白色母球。
他的视线中只有一片雪花,勉强靠近球台,凭着感觉击出一杆。
空杆!
从他七岁开始接触台球,从来没有过。
容汾面沉如水,离开球台猛地把球杆扔了出去。
坚韧的球杆刮到摆在角落的花瓶。
噼里啪啦——
球室里一地碎片。
这是一家高级会所,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敲门,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。
容汾不想和任何人说话,打开门直接越过工作人员。
他曾经也在这座城市参加过比赛,不是第一次来这家会所。笑容满面的工作人员有些迷惑的目送他离开,随后看向球室,震惊的瞪大眼睛。
时间已经很晚了。
走出会所时,外面一片漆黑,只有不远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。
容汾在会所门口和松逸不期而遇。
“这么巧,你也来这儿训练?”松逸毫无心机,十分惊喜地走上来打招呼。
即使这种状态下,容汾还是听出“也”字,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来做什么?”
“我朋友在这儿呢,我来找他。”松逸笑呵呵地回答,“你也认识,毕竟你们是同行。亨廷顿·迪恩,世界排名第二。”
手指骨节紧握得泛白,容汾脸色沉凝如冰,“哦。”
松逸双手插在裤兜里,看了他一眼,感觉到一丝异样,但没有多想,还热情地要求他一起去打一局。
凛冽的夜风缓缓吹过来,拨动了几根垂在额头前面的发丝,容汾沉默摇头,又越过松逸。
背影冷冽如同刀刻。
异地他乡的深夜街头,冷清寂寥。
容汾一直望前走,一直望前走。
只要前面还有路,就没有停下脚步。
不管前面是哪儿,头都没有转一下。
如果不这样走下去,他可能会折身走回会所,然后找到亨廷顿·迪恩。
当然,他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打一局斯诺克。
但是,残存的理智一直提醒他,哥嫂还在icu,睿睿还在等他回去。
被残月笼罩的影子朦朦胧胧的跟随在背后,像一重无声的束缚。
道路的尽头,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。
平静的河面没有一丝波澜起伏,月亮也渐渐隐没在房屋之后,河面上一片死寂。
容汾双足堪堪站在岸边,凝望河水,眼神中遍寻不到一丝光亮。
虽然父母离开得早,但容汾从小自视甚高,成为斯诺克职业选手以后也是一路顺风顺水,几乎没有遭遇过任何挫折。
外界对他的评价,一直也都是恃才傲物的天才少年。
现在,世界和命运给了他当头一击。
他之前什么都不在乎,现在终于知道他一直认为最为无用的虚名,原来就可以让恨不得杀死的人逍遥法外。
他却毫无办法。
夜风忽然变大,平静的河面兴起波澜。
一浪又一浪涌上岸滩,汹涌地拍打在容汾脚边,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。